中國人十分避諱談論“死亡”一詞，但生老病死，卻是每個人的必經(jīng)過程。

臨終關懷、安寧療護這兩年漸入人眼，其不以治療為目的，而是讓患者體面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光景。溫州市第七人民醫(yī)院自2018年11月掛牌溫州市老年康復中心以來，在為老年患者提供醫(yī)養(yǎng)服務的同時，也一直探索臨終關懷之路。截至目前，這里已經(jīng)送走了13名老人，讓生命得以有尊嚴地“謝幕”。

一幅畫面： 生命終將戛然而止

溫州市第七人民醫(yī)院西山院區(qū)康復醫(yī)療病區(qū)有2層，共54張床位，最多的時候住了48個人。其中3樓是病情較為嚴重的患者，70歲的李阿婆便是其中之一。

李阿婆是去年4月入住的，入住時處于昏迷狀態(tài)。記者看到，李阿婆身上插滿了管子，陪護正在為她更換尿不濕?！斑@是目前所有患者里面病情最為嚴重的?！痹摬^(qū)副主任、副主任醫(yī)師焦軍強提到李阿婆不由得一聲嘆息。李阿婆是永嘉人，因為腦血管病變昏迷，并發(fā)癲癇。當時，救治的醫(yī)生已經(jīng)下了病危通知書，但李阿婆的兒子卻始終不肯放棄。從醫(yī)院ICU出來后，兒子在家照顧了李阿婆約半年，但因反復癲癇發(fā)作，肺部也出現(xiàn)了感染，李阿婆的兒子沒有足夠的看護能力，后經(jīng)朋友介紹，將媽媽送至溫州市第七人民醫(yī)院。

“經(jīng)過精心康復治療及護理，雖然李阿婆的癲癇發(fā)作次數(shù)較之前減少，但因為反復肺部感染，并發(fā)呼吸衰竭，為了維持她的生命體征，在征得家屬同意之后，我們給李阿婆插了鼻腸管、胃管、尿管以及深靜脈置管，并且使用了無創(chuàng)呼吸機輔助下高頻氧療。可以這么說，一旦拿掉呼吸機，拔掉這些管子，李阿婆的生命將會終結。”焦軍強告訴記者，像李阿婆這樣昏迷的患者，目前有5名。

據(jù)了解，目前，西山院區(qū)康復醫(yī)療區(qū)入住患者33人，其中80歲以上的有14人，而這14人中有4人是90歲以上的，年齡最大的為99歲?！斑@些老年患者較多是軀體疾病，也有些伴有精神疾病。一些較輕的，可以通過治療、康復，順利出院。病情較重的可能就沒這么幸運了，他們也許會在這里度過余下的時光?！苯管姀娬f，在2年多的時間里，他們先后送走了13名老人，有在這里住了幾個月，也有住了1年多的。雖然他們終究繞不開國人一直避諱的“死亡”話題，但有一點值得欣慰的是，他們都是安詳?shù)?、有尊嚴地完成了“謝幕”。

一句交代： 讓他無痛苦地走完最后一段路

“醫(yī)生，請盡量救，能救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，但我希望他沒痛苦、無創(chuàng)傷，有質量地走完最后這段路?！边@是幾乎所有患者家屬都會說的一句話，而這也正是臨終關懷的最大意義。

焦軍強介紹，在我國，講得最多的其實是安寧療護，包括臨終關懷與舒緩醫(yī)療。臨終關懷是指為生存時間有限的患者，通常為6個月或更少，提供綜合性的照護服務，以減輕其生理痛苦和心理恐懼。其目的不是治療疾病或延長壽命，也不是加速死亡，而是改善患者余壽的質量。舒緩醫(yī)療又稱姑息治療，是為無治療希望的末期病患提供積極、人性化的服務，主要是控制疼痛，其更多針對癌癥患者。

52歲的朱女士是一名腹膜癌患者，家屬帶其四處尋醫(yī)，但最后給出的答案都是：不用治了，回家吧。送到溫州市第七人民醫(yī)院時，家屬就只提了一個要求：減輕疼痛。之后，焦軍強給予朱女士微泵止痛治療加營養(yǎng)支持，讓其度過了有質量的半年。為此，家屬還特意送來錦旗表示感謝。

焦軍強表示，如何做好安寧療護，他們還在摸著石頭過河。在他看來，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，而是一個個細節(jié)的疊加。就比如，他們的查房，一天起碼3次，醫(yī)護都是24小時上班?！案啐g患者，隨時可能出現(xiàn)意外，只有細致更細致，才能減少意外的出現(xiàn)，并及時應對?！痹俦热?，他們的團隊，除了醫(yī)生、護士，還有心理醫(yī)生，必要時，心理醫(yī)生也會參與到談話、安撫等工作中來。他們還開設了臨終陪護室，由家屬陪伴患者度過最后的時光。對于符合條件的患者，他們還會幫其申請慈善救助，減免醫(yī)療費用。

“國內的臨終關懷也是剛剛起步，到底做到何種程度并無標準。我們也只能借鑒國內一些做得不錯的醫(yī)院，彌補自身的不足，讓這門學科在溫州落地開花。”焦軍強說。

一份責任： 尊重逝者，撫慰生者

西山院區(qū)康復醫(yī)療病區(qū)收獲錦旗無數(shù)，但沒有一面被掛出來。病區(qū)團隊看到這些錦旗時五味雜陳，是工作做得好，得到家屬的肯定，當然反過來說，也可能是一條生命的離世。這個團隊是離死亡最近的人。

“今天你在照料的人，明天可能就看不見了。有新來的護士說壓力太大?！痹摬^(qū)護士長小朱毫不掩飾地說，新人都得適應一段時間。她告訴記者，整體來說，這些患者家屬的情緒還是比較穩(wěn)定的。因為來院前的治療、搶救以及若干次的病危通知，讓家屬都已做好了心理準備。有的家屬跟她說，連壽衣這些東西都已經(jīng)準備好了。每每此時，工作了10余年的她也不禁心里一酸。

前面提到的李阿婆的兒子，是病區(qū)公認的大孝子，他不惜辭職、賣房，從來不曾放棄對母親的治療。他希望母親體面地走，卻在一次次病危之時，讓出自己“不能讓母親痛、不能讓母親有創(chuàng)傷”的底線，看著母親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，看著她只能靠鼻腸管喂食、靠呼吸機呼吸。“我能理解他的想法，但不支持他的做法?！苯管姀娬f，臨終關懷里有一點提到，共同面對死亡。這便是對患者家屬而言的。中國人十分避諱談論“死亡”，因此國內才有了“安寧療護”這樣的叫法。但其實，這是一個誰也避不開的現(xiàn)實問題。對患者家屬的宣教也是臨終關懷其中重要一環(huán)?！皬拈_始入院，我們便會跟患者家屬談及死亡問題，乍一聽，有點殘忍，但越早讓家屬接受死亡這一現(xiàn)實，無論對其自身還是患者來說，都不失為一件好事。家屬可以減輕心理壓力，同時給予患者支持，從而達到‘關懷’的目的?！?/p>

因為身處一家?？漆t(yī)院，這里的醫(yī)護都有一定的心理知識儲備。尤其是護士，靠著過硬的本領，平日在做好對患者的照護時，也會給予家屬強大的力量支撐?！坝袝r候不用多說什么，就幫家屬擦擦眼淚，給他一個擁抱，或者只是陪他坐一會兒，讓他們感受到真切的關心，便體現(xiàn)了我們的價值所在?！毙≈煺f。

商報記者 胡寧